果不其然,双年展之后,二十七件获奖作品的奖金没有着落,最后演变成策展人带领获奖艺术家起诉主办方,闹得不可开交。我知道获奖者中年龄最大的艺术家尚扬没有参与此事,他每次提及,总是摇摇头,不再言语。我庆幸我对印刷费的处置意见,否则,最后可能的结果是,奖金有了,但印刷费却泡了老火例汤。
1992年任戬、吕澎、舒群、王广义在武汉大学。肖全摄。
“首届广州九十年代艺术双年展”终于落下了帷幕,而且是永远地落下了,因为没有后续,是唯一的一届。随之而来的是获奖作品的奖金没有兑现,大部分作品去向不明,以及一本书《理想与操作》,把所有与双年展有关的资料都收罗进去,再刊登几篇相关的文章,讨论艺术的价值,艺术与市场的关系,以及艺术商品化的预言等等。大概是所有的这些问题堆积起来的缘故,一时间批评声四起,让本来对艺术商品化持有乐观态度的吕澎也不无恼火,写了一篇严厉的文章,叫《前卫艺术下课》,以表达他的绝望。不久后的一天,吕澎找我寻问,什么叫CI设计。其时广州刚出现了一家设计公司,叫“新境界”,创办人叫潘殿伟,机智地引进了日本的经验,把广告标志设计改变成貌似复杂的“CI”,也就是企业形象设计,结果使设计费大幅度攀升,从几千上万变成了几十万。潘殿伟的早期作品包括“浪奇”和“太阳神”,给出的产品是一本厚厚的小册子,里头规定了公司标志的各种使用方式与途径,还配有标准色标,用以统一企业的对外形象。这一转变在中国广告设计史上非常重要,尽管是模仿别人的。潘殿伟是我朋友,让我得以对这一转变有所了解。吕澎这样问,于是我就把所理解的转告给了他。不过,让我吃惊的是,几个月以后,吕澎就出版了一本关于企业形象设计的专著,洋洋洒洒,俨然是这一方面的专家。这是我第一次亲自领略这位仁兄的写作和出版,那可是非同一般的大跃进速度。
原标题:杨小彦:谁来改写历史?——对“首届广州九十年代艺术双年展”的个人忆述|天涯·新刊
就我的艺术生涯看,九十年代值得回忆的第一件事,显然是一九九二年“首届广州九十年代艺术双年展”。今天,双年展已经成为正面事件,并由它开启九十年代的策展方式,是用商业推动当代艺术发展的最初尝试。此类展览日后逐渐增多,且名利双收,用商业成功地推动了当代艺术的发展,甚至成功到把其中的部分艺术变成了资本的一部分。当年的策展人吕澎,今天也已名满天下,他曾请我参与对双年展的回忆,我很感谢他的相约。就我而言,我的确应该对此有所忆述,但有时我想,我们更需要个人的自由回忆,以保留一个去魅的现实。
杨小彦
电视剧剧照。左上:《姿三四郎》,右上:《追捕》,下:《上海滩》。
八十年代的理想,到了九十年代,基本上就灰飞烟灭了。至少,其中那份单纯与热情,似乎成为没有意义的举动,多少,还可能有几分幼稚在。九十年代,今天细细回想,至少在南方,在广州,显得一盘零乱,像街头小摊流动的车子,一口大铁锅,里头煮着各种杂碎,有猪肠、猪肝、鸡杂、萝卜、肉丸和鱼丸,人们围拢着,拿一只塑料小碗,买一满碗,然后用牙签挑着吃。有时想,怎么广州人会喜欢吃这?零食不零食,正餐不正餐,不知道是什么。
一九九二年初,活跃在广州当代艺术界的李正天在广州昌岗路广州美院对面的江南大酒店注册了一家艺术公司,然后,大概经营之麻烦远超过思想的快感吧,就商量着引我去做总管。如前述,当时我已经很物欲,所以兴致勃勃地与他讨论可能的安排。还没有结果,突然吕澎出现了。一天,他找到我,不无神秘地说,李正天准备把艺术公司交给他经营,因为之前和我说过,所以,不好意思和我说,要他转达。其实我也没决定去接这事,看吕澎积极,也就顺手推舟,“让”给他了。李正天注册的公司,他来决定交给谁打理,这是没有问题的。今天想起来,吕澎究竟有没有接手,我也不知道。反正,后来的事,也就是“九二广州油画双年展”,和李是没有关系的。
算起来,我和吕澎还是有缘分的,他的头两本专著是我的领导、岭南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梁鼎英先生组的稿,我帮着处理,做责任编辑。
《理想与操作》无疑为展览留下了一份完整的文字资料,但是,关于展览所遭遇到的现实问题,以及操作过程中颠三倒四的现象,却都被隐藏起来了,也许是不好写,也许是不能写。我曾经在某处说过,吕澎是一个对出版效果有着高度敏感的人,对成书也有着无比的热情甚至痴迷,他很早就知道,历史的合法性与其来自研究与写作,不如来自出版。“述而不作”只是古代文人自我标高的虚伪态度,身处现代化的激流之中,生效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只有生效,才有可能争取到合法性,然后才会进入历史。黄专质疑“谁来赞助历史”,问得很好,很及时,只是答案总会让人难堪。因为,一旦资本介入艺术,结果就不是赞助历史,而是改写历史,并在改写当中迫使艺术露出怯懦的本色,最后终于成为依附于资本的装饰品,发出反历史的幽光。
艺术家张晓刚的作品在“广州双年展”上获奖以及奖金,1992年10月,广州,肖全摄。
(责任编辑:武汉三度艺术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