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问题并不只在于非现代的繁重劳动,甚少被提起的种姓分工(caste specialization)历史以及高度刻板化的内容,也对这些艺术作品产生了负面影响。以“难以言明的暴力”为主题的艺术品市场的最大问题是:它只推崇国际化程度较高的卖家,也就是那些来自大都市中心、处于中上层阶级且会说英语的艺术家群体。
印度的文化工业具有丰富的多样性,重要的艺术家分别来自不同阶级,且教育背景也相当多元,而巴基斯坦则完全相反:那里的制作人、馆主和批评家构成了一个极为封闭的小圈子,甚至可以说形成了某种拒斥美学争论、压制反对意见的垄断性组织。这群人当中有不少来自巴基斯坦的建制派,其本身就反映出主流社会的保守一面。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不同意见都只是私人性的,没有艺术家敢于对抗垄断,这就导致了巴基斯坦的艺术作品大多只有产品细节上的差异,并无智识层面上的分别。
另一位著名艺术家伊姆兰·库勒什(Imran Qureshi)则偏向于同时诉诸讽刺以及暴力的美学化。库勒什以“不可名状之暴力”为题的作品,大多以红色为主色调,其形式编排上多为花式的、斑点状的、泼洒式的,或是类似于一滩血的样子。以这种从概念上看颇为清晰——暂且不论视觉上是否美观——的陈列方式,这一具备自觉的“当代”艺术的价值主要表现在它们所采纳的略显古怪的老式手法,如手艺上对于技巧和单调重复劳动的强调。
这种艺术的现代性特质哪怕说得再好听,也只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因为它所依赖的乃是一种半封建化的手工劳动关系——而非孕育其同行作品的大规模工业生产。与时尚设计师类似,这些艺术家的作坊跟所谓的血汗工厂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过去的贵族开办的工坊仍有学徒这一身份,现在的作坊里却只有劳工。在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由于工匠职位在历史上大多由穆斯林群体占据,穆斯林元素在现代艺术作品中的在场及其表现出的伊斯兰特质,可说是一种路径依赖——这与艺术家的主观偏好无关,与战争无甚联系。
这些艺术家的作品体现出劳动密集型(labor-intensive)特征,如前文提到的拉娜的马赛克就是如此,它由数千幅微型画拼接而成,贴近仔细看的话会别有洞天,这些微型画的内容包括派系斗争、垃圾堆及其他方面的负面性国家隐喻。这种精细化的做法,与印巴等国的上流风潮爱好各种精致印染品的现象乃是一脉相承的。在这两个国家里,产品的价值来源就是充足的廉价劳动力,他们对艺术家——或女装设计师——的理解深受传统的工匠思维影响,其表现则是艺术品通常包含极为繁重的手工作业。

昂维尔·沙菲作品《非法移民排查》(Undocumented Bust,2017),布面油画
(责任编辑:武汉三度艺术机构)